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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建筑被变色换装:保护还是破坏

2016-04-05 09:55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记者 普芮

摘要:

从杭州明清古建百年不倒,新修集贤亭、河坊街牌楼却十年坍塌,就足以证明,任何形象工程留给未来的,绝不是“坚实的基础”、而是没有情怀的破坏和苟且。

3月30日,杭州西湖边北山路上静静守望八十多年的秋水山庄,刷爆朋友圈。

当天上午,有人在微信发布两张秋水山庄门楼的对比图:一张是旧照,门楼与外墙漆色斑驳,充满了历史沧桑感;另一张照片中,门楼明艳的黄色和墙体的青灰色对比鲜明,“秋水山庄”四个字也改成了亮红色。而到当天中午,秋水山庄门口已有施工人员在刷墙,门楼的黄色大部分再次被新的灰色覆盖。

这一对比图迅速在网络扩散,吸引了多方媒体报道。秋水山庄变色换装,即刻成为热点新闻。

秋水山庄由报业巨子、上海《申报》总经理史量才于1920年代修建,是以其爱妻沈秋水之名命名的一处中西合璧庄园式建筑,目前为杭州新新饭店三号楼。

3月31日,杭州市园林文物局文物处副处长郎旭峰告诉澎湃新闻:“秋水山庄作为市级文保单位,其使用方新新饭店要对其修缮,必须向文物保护部门报备或报批方可施工,但此次相关文保部门并未收到报备或报批请求。”他还表示,自1929年秋水山庄建成以来,门楼立面确实经过多次改变,在整治过程中也发现了多层的油漆涂料痕迹,多为黄色与灰色交替出现。因为秋水山庄地处西湖核心景区,在2004年北山路整治中,门楼色彩方案还专门征求过专家与市民的意见。此次新新饭店未经报备进行施工,体现了该单位文物保护意识的缺乏。

面对滔滔民意,31日上午,杭州市园文局邀请了文物保护、历史建筑研究和色彩方面的专家,对秋水山庄门楼与外墙整治涂料色彩问题进行会商论证。经过初步讨论,将采取两种方案:一是对门楼的涂料进行清理考证,找到不同时期整治的色彩痕迹,选取合适的色彩,听取民意后再实施,清水砖墙进行脱漆处理;二是按照2004年北山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整治工程中的方案进行设计,恢复到当年的状况。不论选择哪个方案,工期将在四月底前结束。

2016年4月1日的秋水山庄门楼。图片来自微博ID“杭州宋乐天”。

2008年的秋水山庄门楼。图片来自微博ID“杭州宋乐天”。

这一古建换装变色事件,为何会如此备受关注呢?

首先,这和目前杭州全城的改造工程给市民和游人带来的不便有关。随着今年9月开幕的G20会议临近,杭州街头满眼是脚手架、大大小小的道路全面开挖、西湖景区四处施工。据微博网友“小裕老黄”的说法,杭州为G20改换新颜的地点并非秋水故居一处,孤山摩崖石刻颇有古风的“孤山”二字被涂了一层鲜艳的红漆,北山路上满眼的青苔被刮掉了,宝石山下整巷的藤蔓也换做了一墙白灰。

3月29日,《浙江日报》曾刊文《喧嚣很近,请把情怀放远》回应施工阵痛。文章以和杭州市民、游客虚拟对话的方式,侃侃而谈。作者霍翟羿、童桦表示,“作为开年以来走街串巷、直击杭城各大G20峰会项目建设的记者,我们知道,眼前的喧嚣不只是为了筹备一场短短两天的会议,更是为了补齐这座城市的短板,打下迈向未来的坚实基础。”文章呼吁,何妨把情怀放长远一些,“过几个月,南山路的梧桐树叶还会随着秋日阳光一起洒下,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但杭州却已是一个更好的杭州。”

“小裕黄老”则认为,杭州的短板,并不是孤山摩崖石刻的古旧、秋水山庄门楼的斑驳,也不是北山路上满目的青苔,宝石山下整巷的藤蔓。城市管理的短板,恰恰是不识文化底蕴的浮夸冒进,不懂百姓诉求的急功近利。“这些文保景点滑稽可笑的‘焕然一新’,是否太低估了国际嘉宾的审美?从杭州明清古建百年不倒,新修集贤亭、河坊街牌楼却十年坍塌,就足以证明,任何形象工程留给未来的,绝不是‘坚实的基础’、而是没有情怀的破坏和苟且。”

其次,秋水山庄的换装还引发人们思考:历史上人们都是怎样对待古建的?新京报书评发文《与一座城的隔膜,或源于对历史的匆忙告别 | 从秋水山庄被刷墙说起》,把人类对待古建的态度概括为:从不择手段大修复,到顺其自然反修复。

文章指出,在古建筑灿若星辰的欧洲,人们自文艺复兴时期就开始关注古建筑的价值与保护,现代文物保护理念也随之逐渐形成。文艺复兴时期,拉斐尔被教皇任命为罗马的历史建筑总监,或许可看作欧洲历史建筑修缮的官方机构的开端。

18世纪末19世纪初,法国派(风格性修复学派)的理念逐渐形成。这一理念的代表人物维奥莱·勒·迪克认为,修复古代建筑不是维持现状,而是要恢复到“完完整整的状态,哪怕这种状态未曾真实出现过”,他主张修复要追求艺术完美和风格统一,追求“重构”出来的“完整性”,艺术家为此可以构建和杜撰他所需要的东西。

这一理念可以被形容为“不择手段”,不仅忽略了古建筑在历史、文化、社会各方面的价值,以及建筑所承载的历史信息的流变,另一方面,在实际操作中,修复者按个人意志随意增减建筑附件、改变古建结构,造成了一些颇为“灾难性”的后果。

为抵制这一任性的修复方式,英国兴起了“反修复运动”,一不小心,又走入了另一个极端。英国派主张古建筑无需修复,修复出来的是无意义的假东西,破坏乃至消失才是自然规律,古建筑的真实性在于历经沧桑的痕迹,只需经常性的维护即可。这一派的观点过于浪漫化了,排斥任何形式的修复,也就意味着无法以科学的态度与措施来保护历史建筑。

意大利的文物修复理论者在众多修复实践的基础上,逐渐认识到两大流派各自的优缺点,扬长避短形成了自己的理论,最终由萨莱·布兰迪归纳总结撰写《文物修复理论》一书,它标志着意大利派的形成。

《文物修复理论》认为,修复是在充分尊重文物的历史性、真实性和美学性的同时,多学科共同参与,对文物进行处理的重要行为,三个主要修复原则是可逆性原则、可识别性原则和最小干预性原则。这深刻影响了1964年通过的保护文物建筑及历史地段的国际原则《威尼斯宪章》,进而奠定了目前国际上主流修复理论的基本原则,成为现代文物保护理论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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