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高品质未来的空间发展设计——城市设计的新理念、新方法与新范式

作者| 段进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中国科学院院士、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

1  背 景

中国城市发展已从“增量扩张”进入“存量优化”，城市更新与空间品质提升成为首要任务。2023年，自然资源部强调城市设计在国土空间规划体系中的重要地位，明确其贯穿规划建设管理全过程，标志着城市设计正从传统蓝图设计导向走向全过程管理体系。

现代城市设计在我国城市规划与建筑界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其角色长期模糊于城市规划与建筑设计之间，不利于城市设计发挥应有作用和实现城市空间发展的全过程设计。新的空间品质提升要求使得现代城市设计的理念、方法、范式等三个方面都将发生重要的转变，推动城市设计从物质形态走向人的需求、从静态成果走向动态管控、从形式美学走向发展过程，使现代城市设计走向全面的空间发展设计。

2  以人为本设计的新理念

2.1 从以物为本到以人为本

一方面，从以抽象的经济人、社会人为依据到关注具体多样人群的需求，注重不同文化、年龄、职业和兴趣人群的体验。另一方面，设计到建设的运营模式从开发经营转向共同缔造，强调不同的主体以及多样群体以不同的方式共同参与城市的规划设计、投资、建设和管理的全过程，通过协商合作发挥各自的作用。

2.2 从形态研究到视觉感知

传统经典的形态研究主要关注的是静态空间形式，以普遍性的推断代替了多样群体不同的多元化生活体验。空间视觉感知注重物质空间与人的行为关系，从纯物质形态自身分析走向与人的互动研究。它实现了设计者、投资者和使用者等多主体虚拟感受城市空间环境,同时也提供了非专业人员公众参与的良好沟通途径。

2.3 从形象特色到场所文脉

以人为本的城市设计不再把重点放在物质空间的构形与特色创意上，而是从人的需求出发，强调具体的社会场所、行为观察、历史文脉等。城市空间不再被认为是一种形体视觉艺术，而被理解为一种综合的社会场所。由此，空间形体分析转向社会使用方法，改变了城市空间分析与设计的视角。

3  绿色智慧设计的新方法

3.1 绿色低碳的底线要求

第一，人类生存环境的承载力是有限的，需要保护与尊重生态环境；第二，在遵循自然生态的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发展城镇空间环境；第三，城市是与自然共生的复杂系统，规划设计应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发展。

3.2 生态优先的设计策略

第一，关注城市的生态可持续性，强调将生态系统和环境承载力放在首位；第二，改变以往以单纯的绿地指标判断绿色的误区，以自然生态的客观规律为依据；第三，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采用因地置宜的适宜技术，而不是强求最先进的技术；第四，要素流运动的规律，成为城市空间形态设计的依据。

3.3 数字技术的全面运用

第一，数字化模型的辅助分析，为城市空间设计提供有效的技术支撑；第二，数字孪生全过程服务平台，支持进行自上而下的空间规划与管理，并将自下而上的局部认知、碎片化场景之间建立起联系，形成整体的系统与认知；第三，虚拟仿真与三维实景体验，不仅满足了模拟实验的需求，并更利于直观的公众参与和规划建设管理；第四，数字化、信息化的空间治理，对传统规划设计进行形态、社会、经济等全方位、以及设计、运营、管理全过程的提升。

3.4 智慧城市的方法转型

第一，复杂适应系统理论，改变传统规划设计理念与方法对规划设计内涵和空间认知过于单一和仅自上而下的设计理念；第二，模块结构形态，实现城市系统的灵活性和应变能力，适应网格化治理需求；第三，智能计算核心技术，提升城市运行效率与设计精度；第四，基础设施运行模式，提高系统效率与资源配置能力，支撑新型城市空间布局；第五，管理与服务模式，建立统一信息平台，整合公共数据与资源，实现跨层级、跨部门协同与为居民高效服务。

4  空间发展设计的新范式

4.1 从形体设计走向空间发展设计

现代城市设计在中国经历了“形体的设计、设计的综合、设计的控制、政策的设计”4个阶段的发展。在此基础上，空间发展设计强调制度、技术、形态等多元要素的协同整合；设计成果从静态图纸转为多元化综合内容，包括策略、平台、导则、运维模式等，增强实施落地能力；实施机制由阶段性控制转为全过程干预，注重动态调节与适应性，引导城市发展更加弹性与韧性。

图1：新型城市设计构成框架图

4.2 全域全要素的多维空间设计

空间发展设计拓展到城乡全域，需统筹“山水林田湖草沙海”与城镇建设空间，实现要素一体化配置；处理好生态、农业与城镇空间关系，在非建设用地中融入空间引导与用途控制，实现空间系统优化与生态共生；同时，关注空间发展设计的多维度目标和成果，提升空间系统整体价值。

图2：空间发展设计与传统城市设计边界差异示意图

4.3 全过程互动的多级协同设计

规划、设计、建设到治理的全过程贯通，是保证规划设计实效性的前提。空间发展设计嵌入“五级三类”体系，明确区域、城市、乡村、区段、专项五个层级的设计任务，各类设计通过数字平台与法定规划联动，形成互联、互通、互馈的自适应系统。

图3：多层级空间发展设计与五级三类规划的关系图

5 结 语

空间发展设计的特点是有价值观的设计，是规建管治全过程的设计，是适应未来社会与技术发展的设计。

1）空间发展设计是以发展为导向的空间设计，在设计上強调价值导向。反对以往强调经济增长与用地扩张为目标的增长型设计，采用以可持续发展为导向，突出以人为本、尊重自然的发展型设计新理念。由此不再以抽象人讨论效率、以标准化推动增长,而是以不同人群研究公平、以在地性发挥优势，以多主体参与设计。

2）空间发展设计在对象与目标上，明确是“空间”与“发展”。设计对象既不是单纯物质环境和空间场所，也不是包罗万象的城市，而是以空间为落地主体的多维内容，包括社会、经济、文化、生态等，也包括空间发展的策划、运营、机制和过程。因此，设计成果已不是简单的终极蓝图，还应包括策略、导则、手册、数据模型、管理平台、运行模式、伴随式服务等。

3）空间发展设计结合绿色智慧的设计新方法，充分认识到城市空间不是简单的物质空间群落，而是开放的复杂性系统。据此，设计的核心技术就不单是以往的视觉美学和心理学，而是以设计思维为导向，综合应用大数据、知识图谱、大模型、智能计算等新技术形成的科学理性方法，从设计创意为主走向多维多目标设计的系统性工作。

4）空间发展设计应对了新时代城市发展目标需求，适应规划体系改革和新技术方法的挑战。空间主体的概念界定避免了以往表述产生的争议与质疑，如：城市设计内容过于扩张与城市规划混淆，乡村不应该做城市设计，区域中、专项中是否要做城市设计等问题。更重要的是针对空间规划体系的改革，全过程互动的多级空间设计有机衔接了城乡空间发展的规建管治各个阶段，可以更好地发挥通过设计提升城乡空间品质的重要作用。